她是由人及己,憶起了遠在西北的薛二老爺和那誕下兩個庶子的「貴妾」,心裡已然裹滿了酸澀和懊悔。
若是當年她能壯士斷腕,捨得放棄京城的一切鑽營與名聲,隨著薛二老爺去西北外放,如今一切會不會都變了樣?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薛月映瞥了眼母親,瞧見她眸中瀲灩著的淚花與眼角數也數不清的細紋,知曉她是被觸及了心事,便移開了話題,只說:「明日我就去松柏院與嫂嫂說話。母親您就放一百個心吧,女兒的婚事權由長房來牽線搭橋,女兒省得這個道理。」
祝氏這才收起心中的哀傷,轉而笑著與薛月映論起京城未嫁的公子哥。
此時此刻的三房也在議論著薛懷與瑛瑛即將趕赴江南一事。
李氏柔情蜜意地替薛敬山揉肩捶背,笑著與他說:「這禮可會太簡薄了一些?」
薛敬山生了張容長臉,比薛敬川瞧著要老成幾分,他性子板正,於科舉上沒有半分建樹,便料理起了承恩侯府族中的庶務。
薛老太太對這個老實不爭的庶子十分滿意,也不曾剋扣過三房的吃穿用度,待李氏的態度也算和藹親切。
「咱們三房銀錢不豐,不過靠著公中的份例勉強度日而已,大哥他們也不會在意這些銀錢,你只需盡你的心意就好。」薛敬山如此說道。
李氏備給瑛瑛的送行之禮是一條狐皮大氅和一些她的秘方醬菜和酸梅蜜餞。
「夫君說的是。」李氏說完這話後,便再無他言。
*
薛老太太不滿意瑛瑛這個孫媳,除了上月里的家宴里與瑛瑛說了兩句話後,其餘的日子根本不肯讓瑛瑛來榮禧堂請安。
此番為了長孫的安危,她不得已放下了心中的嫌惡,不計前嫌地將瑛瑛喚來了榮禧堂。
瑛瑛本是在松柏院內收拾行李,得了薛老太太的傳喚後,便仔細上了妝,換了身鮮亮討喜的紅色比甲衫裙,喜盈盈地趕赴榮禧堂。
不巧的是,薛老太太的幼女薛英嫣也在榮禧堂里陪薛老太太說話,她嫁去了英國公府後因與婆婆關係不睦的緣故,時常尋了裡頭跑回娘家。
薛英嫣與柔嘉公主情誼深篤,早先便在薛老太太跟前把瑛瑛貶到了塵埃里,如今也依舊瞧不上瑛瑛這個侄媳婦。
瑛瑛走進榮禧堂的正屋後,便察覺到了左側遞來的惡意目光,她仿若未覺,娉娉婷婷地向薛老太太行了禮後才裝作驚訝地望向薛英嫣道:「姑母來了。」
薛英嫣不過抿唇一笑,倨傲的面容里隱現幾分不耐。
薛老太太倒是不把女兒與瑛瑛的交鋒放在心上,她也沒有心思去為難磋磨瑛瑛,只問她:「昨日嬤嬤教你的法子你可都記住了?」
瑛瑛心裡叫苦不迭,嘴上卻還要恭敬答道:「回祖母的話,瑛瑛都記住了,昨兒還給夫君按了按肩膀,他也是極受用的。」
這是假話。
昨日薛老太太傳她來榮禧堂後,便讓一個嬤嬤教她如何給男子按摩捶背,一應要領都教的事無巨細,生怕瑛瑛不能學以致用。
夜間安寢時,瑛瑛躍躍欲試,正想讓薛懷領略一下她的「學習成果」之時,薛懷卻倏地從軟榻里彈了起來,避開了瑛瑛軟弱無骨的柔荑,倉皇無措地逃去了外書房。
瑛瑛分明是按照嬤嬤教她的法子給薛懷按摩的,可薛懷的反應卻如此之大,必然是這個嬤嬤教藝不精、誤人子弟。
只是打狗還要看主人,瑛瑛不得不給薛老太太身邊的嬤嬤一個面子,便用「薛懷極受用」這樣的謊言囫圇了過去。
「嗯,你去了江南以後也不要偷懶,懷哥兒在外頭辦差辛苦,你可要照顧好他。」薛老太太蹙著眉道。
瑛瑛正想應話時,薛英嫣卻笑著插了一嘴道:「小門小戶的庶女,能有什麼伺候人的本事?若是懷哥兒能娶了柔嘉公主進門,這樣受苦受累又危機四伏的差事那裡會輪到他的頭上?」
這話也戳中了薛老太太心裡的不忿之處,她才給了瑛瑛一個好臉,轉瞬間又濃霧滿面地說道:「誰說不是呢?」
瑛瑛立在堂屋中央,她斂下蒲扇般的睫羽正盯著地磚上的纏枝紋樣出神,影影綽綽的燭火遮掩住她素白的容顏,將她一切的情緒都悄悄掩藏了起來。
一刻鐘後,薛英嫣將瑛瑛從上至下地數落了一回後,才算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惡氣,瑛瑛也終於得以離開了榮禧堂這等不俗之地。
走回松柏院的路上,她一反常態地沒有讓小桃提燈往抄手遊廊去開路,而是笑著說:「往內花園裡繞一圈吧。」
嫁來承恩侯府後,她似乎從未有過閒情逸緻地打量自己的「家」。
是了,比起徐家而言,眼前的承恩侯府更像是她的家,起碼龐氏待她和善,薛懷時至今日也沒有提及要與她和離一事。
僅僅如此,便能讓瑛瑛心滿意足。
清輝般的月色灑落人間,瑛瑛立定在妍麗的花圃叢中,明明瞧不清楚迷濛夜色下的景色,她卻笑著稱讚了一句:「真美。」
小桃歪著頭疑惑不解地朝黑蒙蒙的遠處望去,只道:「夫人瞧的見?」
瑛瑛卻是恍若未聞,一陣夜風拂來,捲起她鬢邊散亂的髮絲,也吹滅了她嘴角的笑意。
小桃聽到了自家姑娘悠遠又清淡的嗓音。
啞啞的,還帶著一分哽咽。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