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雾摇头,“你没有做错。这对于你们虫群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个全然正确的决定,但也绝不该被认作是错误的。
“一名孩子想要爱护自己的母亲能有什么错?你们虫群的文化传统里很重要也很绝对的一条,不就是‘敬爱母亲’吗。你只是在顺应你的天性本能而已。”
枢零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说:“如果我不是异常个体,我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曦雾笑了,他轻拍枢零的后背。
“但你得想想,是谁选了你这个异常个体当上虫群帝权。如果你的族群并不许可,你能当上吗?他们既然选了你,那就代表他们认可你。你的决定,就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你是他们所期望的异常。”
枢零的羽须在不断地做着无规律的晃动,显然,他的心中思绪十分不宁。
他忽然向前走去,跪坐到苗床前,“妈妈……”
他伸手擦拭着那些粉红色的泪。
曦雾也走过去坐下,伸一条胳膊半搂住他。
他主动靠倒在曦雾身上。
“曦雾,你们异族人是如何能够忍耐与母亲相分离的日子?甚至生下来就没有母亲?”
他的脸颊藏在一片阴影中,只有双眼渗着血一样的湿润光泽,“我想象不出来那样的日子。也没有任何一名虫族人能想象出那样的感受。
“我们一出生,就永远和我们的母亲相链接在一起。即使离巢赴往了前线战场,但在心灵网络中,母亲也永远与我们同在。我们与母亲一直都在一起,从未真正分离。”
曦雾看向苗床上的那一根连接向茧之宫天花板的青红色肉绳。
它多像一根从没被剪断过的脐带。
枢零低声说:“当我的生母去世后,芙蕾雅会成为我的新妈妈,她也是下一任的代表【母性】的摇篮。我以后会睡在她的苗床里。”
曦雾在心里想:原来虫族人也有后妈难题。
他对枢零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我有一个朋友,在他还很小、他还在过儿童节的时候,他的妈妈就因病去世了。
“去世前,他的妈妈对他说:我的孩子,人会死,我会死,但爱永恒不逝。即使我哪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的心也知道——妈妈永远爱你。”
当曦雾离开茧之宫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伊茜丝已经从异常状态中恢复,曦雾在守着枢零睡着后,便悄声离开了。
夜里他做梦了。
他梦见了他对枢零讲的那个“朋友的故事”
的后半截。
“她说,小曦,你要怀揣着我的爱意长大,生你的根,你的芽,坦荡的面对你的人生。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风雨,你都要记得,永远有人在你的生命中爱着你。”
面容憔悴的海曦,伸手抚摸着周妙妙的脑袋。
他们正席地坐在防空洞里冰凉的水泥地上。
周妙妙手捧着一条焦黑的玻璃珠手链,止不住地哭:“妈妈……妈妈……可是你走得太早了,我都还没有长大开始赚钱给你买你最想要的那件粉色羽绒服啊……”
周妙妙的母亲死于空袭爆炸后的一场大火,烧伤过重不治身亡。
海曦没能带回她的骨灰,只解下了她的这条手链。
因为同时间死的人太多了,停尸房早就停满了,尸体只能由家属自己往医院的后院里抬,连推尸体的推车都没有空闲的,烧骨灰又哪里烧得过来。
海曦很庆幸,他今天没有带着周妙妙一起去医院见她母亲的最后一面。
他忘不了他在大汗淋漓地往后院搬运她母亲的尸体时,她的皮肤隔着裹尸袋的布料像橡皮泥一样的被搓化在他手掌上的湿腻触感。